美國總統特朗普就職后一直致力于推動制造業回流。然而數據顯示，在美國國內經營生產的制造業企業表現并不樂觀。最新發布的美國10月Markit制造業PMI終值為55.7，不及前值（55.9）和預期（55.8），10月美國供應管理協會（ISM）新訂單指數也創下2017年4月以來新低。美國制造業巨頭3M、伊利諾伊工具公司和PPG工業等怨聲載道，稱強美元對公司收益和未來前景產生負面影響。美國制造企業的不樂觀情緒會否影響美國制造業回流計劃的繼續執行？又將給美國經濟長期發展帶來什么影響？本報記者特邀權威專家圍繞這些焦點問題進行深度剖析。

　　Q1

　　制造業前景不樂觀會否影響美國經濟發展趨勢？

　　宋國友：制造業在美國經濟中的作用不可小覷，2016年和2017年制造業的GDP占比分別為11.74%和11.6%。但在21世紀初，美國進入"去工業化"時代，資金加速向金融、房地產、服務業等虛擬經濟領域轉移，同時本土制造業進一步向新興工業化國家外流，"產業空心"態勢嚴重，服務業成為美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而制造業的增速則愈發無法跟上美國經濟整體增速。雖然短期內制造業的波動對美國經濟不會產生根本性影響，但是如果長期趨勢越來越惡化，將會對美國經濟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至少會使市場對美國經濟政策的有效性失去信心。

　　劉英：制造業發展不樂觀的前景將直接影響美國經濟發展。雖然目前制造業只為美國提供了10%左右的就業與GDP，但卻拉動了生產力的提高和出口的增長，尤其是拉動了70%左右的私人研發投入，2013~2016年甚至吸引了近60%的外國直接投資。因此，美國制造業對經濟增長有重要促進作用，而制造業前景不樂觀則會直接影響美國經濟發展趨勢。

　　盡管特朗普就任以來通過減稅及放松監管等措施使美國制造業呈現出些許的復蘇跡象，比如美國2017年制造業增加值的峰值超過了2007年的增加值水平，但從中長期來看，美國制造業對GDP的貢獻率仍呈逐年下降趨勢。2008~2015年，美國制造業增加值在GDP中的占比保持在12%以上，而2017年制造業占比已跌至11.6%。尤其本世紀以來美國制造業對GDP增長的拉動作用逐漸衰減，平均拉動效果為0.41，有些年份甚至出現負拉動作用。因此從長期來看，美國制造業前景不樂觀對美國經濟發展的影響偏負面。

　　羅震：從數據上看，美國制造業產值約占GDP的11%左右，對美國總體經濟影響并不是很大。但從政策執行角度來看，特朗普推動的"制造業回流"計劃并沒有為其所在的共和黨在美國中期選舉中贏得更多選票。相反，在美國制造業重鎮的賓夕法尼亞州和密歇根州，特朗普所在的共和黨還丟失了2016年的選票優勢，使其成為民主黨的票倉。

　　Q2

　　失業率持續低位徘徊，人員工資不斷上漲，未來美國還能吸引制造業繼續回流嗎？

　　宋國友：決定未來制造業能否繼續回流美國的關鍵因素有兩個：一是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力度，包括未來政策的實施和調整；二是美國的綜合成本，如果美國國內勞動力成本無法下降，那么制造業很難回流。

　　劉英：未來美國制造業回流還是比較困難的。目前特朗普對不遷回美國生產的企業征收35%的稅款，迫使部分美國制造企業繼續堅持在美國本土生產，但不可否認的是，美國國內制造業生存環境確實較差，對制造業回流吸引力不足。在此背景下，僅靠政策推動而形成的制造業回流趨勢并不符合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

　　制造業的發展需要相關產業配套跟上，如果缺乏有效的配套服務，一些制造類的中小企業很難承受高企的成本。然而，隨著國際分工和產業鏈全球布局日益深化，尤其是國內服務業的快速發展，美國大量的制造業已轉移到發展中國家，國內產業也出現了"空心化"現象，導致美國產業鏈配套體系不完善，集聚效應差，對制造業回流的吸引力不高。

　　羅震：短期來看，在政策推動下，美國制造業仍可能繼續回流。早在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就提出"制造業回流"政策。在政策影響下，2017年有17.1萬個制造業崗位回流美國，比2016年增長50%，自2010年以來共增長2800%。去年12月22日，特朗普簽署并發布《減稅和就業法案》，將公司所得稅最高稅率從35%降到21%，進一步加大了推動企業回流的力度。

　　長期來看，美國制造業回流面臨著產業薪酬競爭力低和生產自動化的限制。不同于美國制造業就業人口的大幅增長，美國制造業工資上漲幅度很小。根據美國勞工部統計，8月美國薪資同比增長2.9%，其中，金融業的薪資上漲4.7%，最為顯著，而制造業薪資僅增長1.8%，表現最差。在生產自動化方面，一個典型案例是阿迪達斯在亞特蘭大高度自動化的"speedfactory"。雖然這一主打高效生產的工廠生產效率比阿迪達斯的亞洲工廠快3倍，也更靈活，但相比于亞洲典型工廠擁有的1000名甚至更多員工，每個"speedfactory"僅能為當地貢獻160名工人。

　　Q3

　　美國"制造業回流"政策是否已經失靈？

　　宋國友：使美國"制造業回流"計劃很難達成的第一個原因是美國勞動力成本在全球層面上相對較高，不具備競爭優勢，且短期勞動力供應也存在問題。這是導致美國制造業空心化持續較長時間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原因是資本回流問題。在全球一體化的趨勢下，資本是跨境流動的，雖然特朗普政府通過推出一系列措施表達出希望資本回流的強烈愿望，但是資本跨境流動是以利潤為導向的，只要資本或者跨國公司自己預判回到美國無利可圖，就不會選擇回歸美國。

　　第三個原因是制造業政策吸引力不夠。現在其他國家也越來越多地采取一些措施來吸引制造業在本國投資，即便美國采取了減稅措施來吸引制造業回流，其他國家也會采取同樣的措施來對沖美國采取的措施帶來的影響。在多重比較下，美國并不是一個特別有吸引力的投資地，除非美國出臺的一些措施能夠大大超過其他國家對制造業的支持力度，在這種情況下，制造業才有可能回流。

　　最后一個原因是，制造業并不是簡單的制造工廠，而是一個價值鏈分工的體系，美國并不具備建立中長期價值鏈的綜合優勢。美國政府曾要求蘋果公司搬回美國，結果遭到拒絕，個中原因就是中國可以滿足蘋果制造手機需要的所有配件生產需求，但是這一需求在缺乏綜合配套產業生產能力的美國本土卻無法實現。

　　劉英：總體來說，美國吸引"制造業回流"計劃的目標與美國向全球發起貿易摩擦以及快速加息的政策不協調。這一政策沖突的最終結果就是將很大程度導致"制造業回流"計劃失效，再加上美國人力成本高企、產業鏈配套體系不完善等客觀原因，"制造業回流"前景堪憂。

　　第一，美國向全球發起貿易摩擦的行為直接導致制造業回流政策失靈。美國對包括鋼鋁等產品分別征收25%和10%的高額關稅，導致出口至美國的原材料價格高企，成為阻止制造業回流美國的重要原因。

　　第二，持續不斷加息導致的利率快速攀升會抑制投資，使得制造企業回流美國的積極性降低。據業界預計，今明兩年美聯儲將快速加息3~4次，美元利率將因此快速走高，進而抑制企業投資和制造企業回流投資計劃的實施。而美元的升值也威脅到美國制造業的回流和復蘇。

　　第三，人力成本高升等成本推高因素導致制造業回流政策失效。美國勞動力成本高企，據《經濟學人》智庫2014年的統計，美國制造業人力成本為37.2美元/小時，遠高于德國、韓國等國家，更是中國勞動力人本的9倍多。在美國當下就業充分的情況下，制造業回流只能抬升日益高企的勞動力成本，而不斷攀升的勞動力成本又會進一步阻礙制造業回流美國，形成惡性循環。

　　羅震：導致美國"制造業回流"政策失靈有兩個原因。一是美元升值增加美國企業出口壓力，二是貿易摩擦會傷及美國企業和消費者利益。2015年12月至今，美聯儲已加息8次，預計今年12月還將加息1次，美元指數10月30日一舉沖破97大關，創2017年6月以來新高。

　　具體來說，美元走強降低了美國企業出口的價格競爭力，從而降低"制造業回流"政策的吸引力。關稅方面，美國對華出口商品加征關稅的行為將使美國消費者和部分企業成為被殃及的"池魚"。對此，早在今年3月，包括耐克、沃爾瑪和李維斯在內的100多家公司敦促特朗普不要對來自中國的產品征收新關稅，稱這些產品在推高價格的同時會損害美國消費者和企業的利益。此外，有統計稱，今年9月，特朗普加征關稅的舉措使美國公司損失44億美元，其中僅福特汽車公司一家企業就損失了10億美元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