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建宇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和國際油價暴跌的雙重沖擊，全球油氣行業市場環境的持續低迷。每一次全球油氣行業陷入低迷，都有一批油氣公司倒下，這次也不例外。疲軟的油價、緊張的資產負債表及缺乏外部資金來源的支持，使一大批企業已經被迫站上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急需通過并購來獲得新生。與之同時，大型實力石油公司蓄勢待發，瞄準時機抄底優質資產。

前低后高，油氣業務并購艱難走出低谷

2019年石油天然氣行業并購交易再現低迷，較2018年暴跌30%，全年交易僅388筆，是2006年以來最低水平，甚至低于2009年金融危機時期389筆交易紀錄。2020年上半年延續2019年的慘淡行情，全球油氣業務并購與往年同期相比幾乎是斷崖式下跌。

受疫情沖擊最為嚴重的一季度表現更為慘淡。2020年全球供應過剩和新冠肺炎疫情導致的需求銳減將油氣行業推入低谷。這一突如其來的沖擊也使油氣上游資產交易和企業并購活動降至“冰點”，2020年一季度創下20余年來季度交易數量新低。

二季度，以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的戰略調整和優化現金流為目的的資產交易有所反彈。二季度全球油氣行業并購交易額為280.1億美元，較一季度增長了106.2%，但與前4個季度878.5億美元的平均值相比，下跌了68.1%；二季度全球油氣行業并購交易數量為405宗，較前4個季度的平均值（583宗）下降了30.5％。此外，中東和非洲地區以112.9億美元的并購交易額居油氣行業并購交易榜首位。二季度排名前五的油氣并購交易額占總交易額的63.6%。前五宗油氣并購交易的價值為178.3億美元。GlobalData追蹤到的二季度油氣行業五大并購交易分別是：意大利SNAM公司與5家國際基金合作，與阿布扎比國家石油公司簽署協議，購買該公司天然氣管道49％的股份；英力士集團以50億美元收購BP化工業務；Bluescape能源公司、埃利奧特管理公司和富達管理研究公司與中點能源公司達成14億美元私募股權交易；阿波羅全球管理公司、雙鷹能源控股公司、四點能源公司、邁格尼塔資本公司和量子能源合伙公司與雙點能源公司達成價值7.5億美元的私募股權交易；道達爾以5.75億美元收購圖洛石油烏干達項目的股份。

三季度，全球油氣行業并購大幅回暖，交易總額升至1179.3億美元。其中，美國宣布的油氣行業并購交易總額為547.6億美元。這一數字比上一季度增長674.5％，比前四個季度的203億美元平均水平增長169.8％，占全球三季度油氣行業并購交易總額的46.4%。7月，巴菲特斥資97億美元（含57億美元債務）收購了道明尼能源公司的天然氣資產。巴菲特在油氣行業低迷時期再度加大押注，無疑給全球油氣業務并購市場注入信心，開啟了今年油氣并購的高潮。緊接著，雪佛龍完成了今年最大一筆油氣資產投資，以130億美元（含80億美元債務）的總價收購美國獨立油氣生產商諾布爾能源，這也成為年內首個油氣領域內部的重大并購交易。此后，7-11母公司已21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美國馬拉松石油便利店業務，成為今年全球油氣行業最大的一宗并購案。此外，7月27日， 盧克石油公司以3億美元收購凱恩能源公司在塞內加爾Sangomar 項目中全部40%的權益（作業者）。擁有 58% 股份的子公司道達爾加蓬已與佩朗科公司（作業者）簽署協議，出售其在加蓬大陸架7個成熟的非作業油田的權益，以及其在洛佩斯角石油碼頭 100% 權益和經營權。可以說，進入三季度，全球油氣行業巨額并購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掀起全球油氣行業并購高潮。

四季度，全球油氣行業并購延續上季度的回暖態勢。10月19日，康菲石油公司以約97億美元收購美國頁巖油生產商康橋資源公司，這是去年頁巖行業最大的一筆并購交易，將打造一家新的美國頁巖油開采巨頭。合并后的公司價值將會達到600億美元，合并后的公司原油總產量已經能和埃克森美孚、西方石油及雪佛龍等石油巨頭相匹敵。

三大因素驅動全球油氣行業并購回暖

綜觀全年油氣行業并購，背后驅動因素主要有投資不良資產、能源轉型和國際石油公司加速退出非核心市場。

2020年全球油氣業務并購最大的驅動因素是收購不良油氣資產。每逢油氣行業低迷時期，全球油氣市場都會出現一波抄底并購資產的熱潮。這是油氣行業特有的規律。以往，每當石油價格出現暴跌、行業陷入困境的時候，總會出現較長時間的觀望與抄底。但低迷的行情并不會澆滅企業逢低并購的熱情。2014～2016年的低油價周期中大批企業依靠發行高回報債券支持持續的上游投資，如今債務負擔使大量獨立石油公司難以為繼，會引發更多企業出售資產、破產清算或被兼并。在2014～2016年的行業衰退中，戰略調整、重組和破產的數量持續上升，甚至延續到了油價反彈之后。2020～2021年也出現類似的情況。在油價上行動力不足的當下，行業巨頭將更加強勢，弱者的生存環境將更加惡劣，部分企業將難逃被收購的命運。據IHSMarkit的監測數據，截至2020年7月，全球待售上游資產達3500億美元，其中僅北美的資產就達到1350億美元。2020年美國惠廷石油公司、切薩匹克能源公司等諸多頁巖油氣巨頭破產。以勘探大發現起家的圖洛石油公司因現金流困難和負債增加，以5億美元的價格出讓其在烏干達艾爾伯特湖區塊的權益。諾布爾能源公司被并購也是公司快速擴張、大舉進入非常規油氣造成高負債的結果。凱恩能源公司也因融資困難和可能的開發風險，被迫出售其在塞內加爾Sangomar項目全部40%的權益給盧克石油公司。隨著越來越多的公司經歷戰略調整、重組和破產，不良資產的投資機會成為2020年上游并購活動的主要驅動因素。

第二大驅動因素是油氣公司紛紛向能源公司轉型，油氣公司向低碳轉型成為2020年影響油氣并購的又一關鍵因素。受全球氣候變化和低碳化、去碳化發展的影響，國際石油公司能源轉型、低碳發展成為未來大趨勢。石油巨頭在環境保護及應對氣候變暖等領域面臨極大壓力，特別是在《巴黎協定》等國際環保約束共識已被廣泛認可的大環境下，澳大利亞、南非和大部分西北歐國家已開始執行碳稅、碳排放交易機制，國際石油巨頭傳統經營方式在未來發展所需支付的成本將持續大幅上漲。國際大石油公司紛紛制定并發布綠色、低碳轉型發展規劃，通過低碳領域收并購、合資以及增加直接投資和風險投資等方式，加速能源轉型。這一點在BP、殼牌、道達爾、Equinor（原挪威國家石油公司）、埃尼、雷普索爾等歐洲大型石油公司方面反映得更加明顯。其中，通過收并購和風險投資，Equinor公司已經成為全球海上風電開發商。歐洲國際大公司受歐盟、歐洲各國政府、環境組織、投資者的影響，根據自身公司的發展情況，紛紛制定和披露自己低碳發展和零碳排放計劃及實施路線圖，保持和提高未來在新能源和低碳領域的投入。如殼牌和BP宣布進行大規模重組，以加速其戰略轉變，走向低碳未來，這一過程必然伴隨著傳統油氣資產的剝離。此外，部分國際石油巨頭已將調整上游資產強化清潔發展，作為應對環保壓力的重要手段。如BP、殼牌和道達爾等受歐洲環保制約影響較大的公司，都采取了剝離油砂等高碳資產，以及加大天然氣資產在上游板塊比重等策略，降低環保風險。預計這一趨勢仍會持續，殼牌和康菲石油已表示，未來可能進一步出售在加拿大的油砂資產。低碳資產油氣受到買方青睞。雪佛龍收購諾布爾就是看中后者的低碳資產。因雪佛龍公司在加州和委內瑞拉傳統重油的生產項目及澳大利亞的LNG 項目，其碳排放強度位列幾大巨頭之首。而諾貝爾能源公司的碳排放強度只是雪佛龍公司的 1/ 2。因此，收購和資產的進一步整合，將使得雪佛龍公司的碳排放強度降低 10%。這是在經濟效益之外的社會效益。天然氣的碳排放系數是常規油的 80%，而重油的碳排放系數比常規油高出 18%～30%。部分國家開始加征碳稅，以重油為主的資產已經不受青睞，殼牌、道達爾、康菲、馬拉松等石油公司幾年前都紛紛撤出了加拿大重油/瀝青砂生產項目，轉向不斷加大天然氣業務。

第三大驅動因素是受新冠疫情和逆全球化趨勢，國際石油公司或選擇加速退出非核心市場，以及有潛在風險的地區。BP計劃從現在到2025年，剝離價值約250億美元的油氣資產；殼牌實施Project Reshape計劃每年剝離非核心油氣資產100億~150億美元；埃尼從2025年減少石油產量，10年內退出煉油活動。據不完全統計，為適應能源轉型，國際大石油公司或將剝離1100億美元的油氣資產。今年3月，埃克森美孚宣布到2025年將實現250億美元的全球資產剝離，覆蓋歐亞非三大洲至少11個國家；5月雪佛龍宣布出售其在尼日利亞8個區塊的股權，更加聚焦與本土資產。此外，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導致的油價暴跌和需求崩潰，使得一些獨立油氣公司財務狀況急劇惡化。而石油巨頭對一些優質的資源覬覦已久。因此，盡管市場行情不佳，仍不乏油氣業務并購大收購發生。雪佛龍斥資130億美元收購獨立石油公司諾布爾能源公司就是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后能源領域最大的并購案。德文能源公司和WPX能源公司以120億美元全股票對等方式合并，這表明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規模相似、業務重疊的公司可以尋求聯合，而不是單打獨斗苦熬過日子。